大时代里平凡女性的奋斗乐章

感谢《东莞东》将舞台交给改革开放的女主角们，飞驰的时代里，她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被一一记起，但她们如诗如歌的奋斗历程，迸发出的力量与光彩，已经肯定地回答了王雪英在故事开始时的唤问——“谁说我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公?”

■范语晨

“也许我不是童话中的那个英雄，但谁说我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公?”

8月，北京二七剧场。未曾想到，在观看由中共东莞市委宣传部、东莞市文广旅体局、常平镇政府与北京开心麻花演艺经纪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的音乐剧《东莞东》时，深深地被两个女孩的内心独白打动了。

《东莞东》是以改革开放为主题的原创音乐剧，“90后”的我不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亲历者，但对这段火热岁月却并不陌生——它是《春天的故事》里的豪迈与诗意，是历史书里关于“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讲述，是近年来现象级影视剧中创业者们的梦想与激情……

《东莞东》带来的，则是关于一座城的记忆——据不完全统计，改革开放以来，有超过两亿人从天南海北来到东莞，在这里工作、生活。而作为这座城的“两亿分之一”，在20世纪90年代初南下打工的农村姑娘王雪英便是这部音乐剧的主角。伴随着一列复古的绿皮火车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不禁好奇，在“大时代中的个人成长”这个主题已被呈现过诸多版本之后，王雪英的奋斗故事会有哪些惊喜?

舞台上，一位年轻的纪录片导演试图拍摄、还原王雪英这一代人的奋斗史，正在与老年王雪英对谈。以“戏中戏”的叙事设计带观众走近王雪英的人生后，我们会发现，《东莞东》的故事结构并不复杂——年轻的王雪英从老家来到东莞，进入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太平手袋厂的原型“金虎手袋厂”打工，伴随着手袋厂的繁荣，她从工人成长为经理，又在厂子关停后开始自主创业之路。可以说，她的足迹是改革开放之初很大一部分年轻人奋斗历程的缩影。而音乐剧营造的浓浓复古氛围——老火车站、大哥大、迪斯科、热火朝天的工厂车间、老式霓虹灯牌……亦都在我们的意料之内，是20世纪90年代的流行“标配”。

然而，在这样一个既热血又平实的故事中，《东莞东》真正触动人心的，是细腻而丰满的女性人物塑造。舞台上的王雪英，不仅有着从笨拙的工厂“小白”到成熟的管理者、创业者这样的蜕变主线，更令人深深共情的是她在特定的时代下，不断克服的性别困境、不断觉醒与成长的自我。音乐剧特有的形式让人物内心的活动能够通过饱含感情的歌唱流露出来，与故事节奏紧密交织：“小时候，大家都说女孩应该踏着上一辈的脚印，安安分分在家待着，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在老家的王雪英被社会对女性的传统期待禁锢着，南下打工的她踏出了自己决定人生的第一步——“去远方”;而进入金虎手袋厂后，王雪英由于业务不过关一直没能上生产线，挫败与灰心中她偶然遇到了厂长财哥，交谈间再次坚定了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决心——“人生就像一个空的手袋，手袋里的东西我要自己装”……从迷茫到离家，从动摇到再度坚定，从稚嫩到成熟，王雪英的独白如此真实地勾勒出了20世纪90年代初在经济上积极谋求独立的女性，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徘徊的复杂心绪，以及在挑战中不断确认自我、追求自我的勇气。

更令人欣喜的是，这样热烈勇敢、却又富有层次感的女性形象，并不只有女主角王雪英一人。在工厂入职报到的第一天，干练严厉、眼里不揉沙子的主管罗招娣，个性张扬却也仗义大方的“关系户”叶淑萍，几人颇具喜剧色彩的一番对话互动，让工厂环境里形形色色的人物鲜明地“立”了起来。而罗招娣与王雪英之间友谊的建立与加深，将音乐剧的张力推动至高潮：在一次疏漏导致的危机中，罗招娣自掏腰包承担了王雪英造成的损失，这让王雪英感受到罗招娣严厉的外表下善良的内心与处事的智慧。在罗招娣那里，王雪英不仅学会了过硬的技术，也懂得了现代企业运转的制度与逻辑，不断磨砺着自己的性格。在一次交心的谈话中，两个人发现彼此原来面临着同样的性别困境：由于“从小弟弟就是唯一，我的努力无人在意”，罗招娣与王雪英一样渴望拥有自主的人生、实现自身的价值。已经从普通工人做到管理者的罗招娣并不满足于现状，去美国学设计才是她的理想。“想要飞去遥远天边外，每一朵花都有不同色彩……”此刻，舞台上，罗招娣用清澈的嗓音独唱一曲《遥远天边外》，王雪英听罢后呼唤道：“罗姐，你别叫招娣了!”现场观众掌声响起，而我早已为大时代里女性之间的相互理解与支持动情落泪……

互相扶持、勇敢追梦的她们，终于得偿所愿。罗招娣得到了去美国学设计的机会，也交代财哥，让最信任的王雪英代替了自己主管的位置。但滚滚向前的时代不会为了任何人的完美结局而停下脚步。《东莞东》叙事的匠心不仅在于细腻地再现了女性奋斗者的内心世界，更在于将人物行动与人物关系始终与时代变革的命题相呼应。2008年，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金虎手袋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此时，罗招娣从国外归来，回到金虎，想要与王雪英一起改革金虎厂。然而，时过境迁，昔日惺惺相惜的姐妹却在工厂的改革路上，争执不断——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王雪英主张研发自主品牌与代加工两条腿走路，先让厂子活下来，而罗招娣却主张全力研发品牌，拒绝代加工的老路……两个人在舞台上爆发的激烈争吵，厂长财哥试图通过喝酒来拉业务却发现再难奏效的无奈，又何尝不是中国社会在改革阵痛期绕不过去的问题与挑战?

时光快步向前，在音乐剧的下半场，金虎手袋厂终于成为历史。罗招娣另寻他路继续追逐自己原创品牌的梦想，而王雪英则走上了自主创业之路。她们的未来究竟如何，《东莞东》没有给观众一个明确的答案，就像老年王雪英所说，平凡人的心愿从未改变，她们都依然在路上，正如东莞东站来往的列车那样，永不停息……

王雪英的故事、金虎手袋厂的故事谢幕了。我们或许会为了曾经辉煌的金虎一夜解散而感到失落，或许会为了曾经并肩的姐妹分道扬镳而感到唏嘘。但，当我们看向舞台上大大小小的电子屏上，那些东莞历史上真实的视频资料时，我们依然为那些绽放的笑靥自豪着、感动着，因为无论前路去向何方，两亿多名像王雪英那样奔赴东莞的普通人，都曾用自己的赤诚与汗水，浇灌着这座城市的荣光，也共同谱写着改革开放40余年的奋斗乐章。感谢《东莞东》将舞台交给改革开放的女主角们，飞驰的时代里，她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被一一记起，但她们如诗如歌的奋斗历程，迸发出的力量与光彩，已经肯定地回答了王雪英在故事开始时的唤问——“谁说我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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