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山杂记》:清代博山科技发展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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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军勇

明清以来,博山地方经济的快速发展,促进了文化的兴盛和繁荣。这一时期,博山不仅出了诸多举人、进士,著书立说者也日渐兴盛。其中,最能反映博山经济社会发展概况的,当属孙廷铨的《颜山杂记》。

一、《颜山杂记》里的风土物华

《颜山杂记》于康熙三年(1664)成书,康熙五年(1666)刊行。对颜神镇的地理沿革、政区设置、武备兵防、物产田赋、山川形胜、民情风俗等,作了较为详尽的载录,不仅具有地方志之实,且许多地方较同一时期的志书记载更为详尽,成为研究与了解博山历史的重要史料。古代方志往往花费很多笔墨去记述灾祥物变、逸民仙释、孝友烈女等内容,孙廷铨却在《颜山杂记》里用大量的篇幅来记载博山的煤炭、陶瓷、琉璃等物产,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历史财富,堪称科技史家。

《颜山杂记》共四卷,分山谷、水泉、城市官署缘起、乡校、逸民、孝义、风土岁时、长城考、颜文姜灵泉庙、灾祥物变、物产、物暴、遗文等篇目。《颜山杂记》一书,虽是杂记体例,却突破了志书的窠臼,内容庞杂,包罗万象,行文简练,旁征博引,为博山早期地方志提供了可贵的资料。后来编撰的(康熙)《颜神镇志》、(乾隆)《博山县志》、(乾隆)《博山志稿》、(民国)《续修博山县志》及《博山乡土志》等地方志书,多依据此书,很多部分更是全文引用。《物产》中的琉璃、石炭诸篇,在中国科技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为多种著述所引用。至于书中对颜神镇的地理沿革、山川形胜、民情风俗的记述,对于博山地方历史文化的研究,就更加弥足珍贵了。

博山颜文姜祠内的灵泉在喷涌初期经常会出现水质浑浊的情况。这本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地质现象,但即使在科技水平高度发达的今天,仍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灾兆。但在几百年前,孙廷铨却已能在《颜山杂记》中的《黄水不为菑辩》一文中,以科学的地质水文知识驳斥了民间传说中的孝妇河水变黄则有灾难降临的迷信,认为这种迷信“附会累理甚矣”,确属难能可贵,认识超前。

在经济生产领域,孙廷铨不仅能清楚地认识到颜神镇能够发展各种手工业生产的地理、自然、社会诸方面的必然原因和优越条件,并且对这些手工业生产技术以极大的兴趣去进行考察和总结。关于博山手工业发达的原因,他分析得十分透彻:“孝乡山多田少,而生齿日益繁。生齿繁,则食粟多;山多田少,则粟难。若是而不疾作也则饥甚。故其民力力焉,凿山煮石,履水蹈火,数犯难而不息,凡为饥驱也。此虽不耕不织,犹夫自食其力也。”

孙廷铨虽官居一品,位极人臣,但他却能深刻地认识到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广大民众的生活之艰辛。在《物产》一篇中,他以排比的方式罗列了颜神镇各行手工业工人的辛酸:“顾烧琉璃者多目灾,掘山炭者遭压溺,造石矾者有暗疾,炒丹铅者畏内重。”并发出“纵谋而获,亦孔劳矣”的感叹。在《物暴》一篇中,他详细描述了山区农民深为野猪所害的疾苦。颜神镇本来就山多地少,好不容易待到秋收时,又遭野猪祸害,不得不率妇携子,日夜守护,稍不留神,即被祸害,一家人就要过上忍饥挨饿的日子。其实,孙廷铨花费这么多的笔墨来描写野猪之患,是颇有深意的,目的是警示为官者:野猪之患固然可怕,但比其更可怕的是苛政。在该篇最后,他发出疾呼:“豕则饱,入则饥;吏则呼,闾则殚无遗矣。”其大意为:野猪吃饱了,人就要挨饿;官吏胡作非为,乡民就无法生活了。在“文字狱”盛行的封建社会,能有此亲民思想,并大胆地书写出来,难能可贵!

有感而发,夹叙夹议,正是《颜山杂记》写作手法的独特之处,也正是其区别于一般志书之处。因此,《颜山杂记》是否是志书,一直以来颇有争议,但这丝毫不能遮掩《颜山杂记》的价值所在。

二、《琉璃》篇堪称行业教科书

古代典籍中,记叙博山琉璃的资料并不常见,其中最早记录博山琉璃的应属嘉靖四十四年的《青州府志》,该书除说明琉璃出自颜神镇外,余皆简略。孙廷铨著《颜山杂记》,单列《琉璃》一章,始将博山琉璃历史、制作方法等详细记录在册。《琉璃》是我国第一部全面系统地记述琉璃工艺技术的文献,不仅记载了琉璃及其产品的成份、炼制过程,对产品种类、制作工艺等也作了详尽描述,具有非常高的史料价值。万历、康熙、雍正各代重修《青州府志》,对琉璃记载仍沿用嘉靖版,咸丰时重修《青州府志》,方录《颜山杂记》一书中的《琉璃》一节文字。

清乾隆十年(1745),苏州人杨复吉将《琉璃》篇辑入《昭代丛书续集》,以《琉璃志》名,并书跋语于后。我国著名国画大师黄宾虹先生在1911年又将《昭代丛书续集》中之“琉璃志”全文集入所编之《美术丛书》中。由于《美术丛书》销量较大,越来越多的人也得以通过该书了解博山琉璃,进而开始关注、研究博山琉璃。

琉璃在古代非常贵重,为“佛家七宝”之一。平民百姓平时能见到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更不用说知道其是怎样做成的。因此,在古代,很多人分不清琉璃是天然之物,还是合成之物。《琉璃》篇开篇即简单明了地说明了琉璃的基本成分:“石以为质,硝以和之,焦以煅之,铜铁丹铅以变之。非石不成,非硝不行,非钢铁丹铅则不精。三合然后生。”这段话言简意赅、高度凝练,可以这样来理解,琉璃以石头为基本原料,以硝为助熔剂,以铜铁丹铅为着色剂,三者缺一不可,用焦炭把它们熔化,就成为琉璃。一道深奥的化学题,在孙廷铨的笔下,浓缩为了短短的几十个字。至此,关于琉璃的模糊认识得以完全澄清了。

关于博山琉璃的产品,《琉璃》将之归纳为“穿珠之属”“实之属”和“空之属”,具体每一种产品的做法,也逐一道来,形象确切。如“实之属”的产品的做法是:“围棋滴之,风铃范之,料方亦如之。条珠缠之,细珠写之,大珠缠之、戛之。簪珥惟错车磲者,杂二色药而糅之。玛瑙者,珐琅点之。缠丝者,以药夹丝,待其融也,引而旋之。”外行人来读这段文字,可能如读天书,但做琉璃的人读后却一目了然,因为几百年来,这些琉璃产品的做法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空之属”的产品,至今仍占琉璃热成型产品的大宗,其工具非常简单,无非是一管、一杖、一风轮、一剪刀而已,其作用分别为:管以授气,杖以引料,风轮控温,剪刀造型。即使在今天,这些工具变化也不大。“琉璃篇”对于“空之属”产品的制作过程是非常形象的,如吹的过程是:“一俯一仰,满气为圆,微气为长,身如朽株,首如鼗鼓。”塑型的过程是:“引之使长,裁之使短,拗之使屈,突之使高,抑之使凹。”如此惟妙惟肖的描写,对其考察研究,绝非一日之功。

博山琉璃业供奉女娲为行业神,因为相传女娲炼五彩石以补天。在琉璃生产的过程中,要生产五色琉璃,即给琉璃料上色,就需要另加变色物质,即“非铜铁丹铅则不精”。加什么料,变什么色,亦即琉璃的配方,《颜山杂记》都有详细记述,如“白五之,紫一之,凌子倍紫,得水晶。”“进其紫,退其白,去其凌子,得正白。”当时已能生产的琉璃色料计有:水晶、正白、梅萼红、蓝、秋黄、映青、牙白、正黑、绿、鹅黄等十余种。

《琉璃》虽主要介绍琉璃制作方法及种类,但文字上却显得典雅清奇、质朴流畅,没有诘屈聱牙之感。有些段落押韵合辙,读起来琅琅上口,如描写“青帘”一段文字:

琉璃之贵者为青帘。取彼水晶,和以回青。如箸斯条,若水斯冰。纬为幌簿,傅于朱棂。瑞烟徐起,旭日始升,影动几筵,光浮御屏,栖神象玄,以合窈冥。用之郊坛焉,用之清庙焉。隶于司空,以称国工。

短短几语,把青帘所用管珠的配方、制作工艺,悬挂青帘时的庄严景象、玄幽气氛以及所用场合、生产性质等描述详尽,令人绝倒。

截至目前,《琉璃》篇仍是研究博山琉璃乃至中国琉璃重要的参考资料,它也因其科学性、艺术性和文学性的有机统一,成为琉璃行业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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